蛻變中的東方繪畫 關於「彩墨國際化」的省思/曾肅良
    以黑色與色彩結合,做為繪畫藝術的表現手法, 在人類藝術史上存在已久,在許多古代的藝術品上, 都可以發現兩者互相配合的痕跡,如希臘的彩繪陶器、我國新石器時代的彩繪陶、漢代的漆繪以及漢唐時 代以後的各種紙絹繪畫。隨著顏料製作技術的進步,可供應用的色相增多,繪畫藝術自然也發出眩目的光 采。但是由於東西方繪畫觀念的不同,東方傾向於線 條的發展,西方著重於面的擴張。   
   在中國繪畫史上,離不開線條的要素,而線條做為繪畫表現的主體,更離不開墨色的控制,中國人運 用墨線的表現,來輝映色彩的呈現,使畫面色彩呈現隱定調和的做法,已持續了數千年以上的歷史。色彩與墨色是中國繪畫表現的兩大重點,二者相輔相成 , 不可偏廢。只是我們可以發現,墨色的表現在傳統繪畫中一直以線條的形式做為主要的表現技法,如山水 畫中的皴法,花鳥、人物畫中的勾勒法,在將墨色的表現拓展到各種形式「面」的呈現上,至清代以前的 成就是相當有限的;而在色彩的應用上,自宋以後,偏向文人品味的簡淡、含蓄風氣,促使畫家偏向淺淡 、單一墨色的表現,而逐步降低色彩在繪畫的份量。

「彩墨畫」是跨世紀趨勢   
  今日的時代,時空丕變,各種資訊蜂擁而至,而 西方繪重視色彩與面的表現,更大大影響到東方繪畫的思維,加上科技的發達,使得各種色料不斷地被發 明生產,色彩的應用已成為一種必然的趨勢,提出色 彩與墨色重新結合的「彩墨」一詞,正是符合二十世 紀來乃至跨世紀的需求,它絕不是一種「另類口號」,而是對傳統墨彩在現代時空下的一種新詮釋。   
  因此,「彩墨」觀念的提出,代表色彩與墨色技 巧至二十世紀尋求新的表現,更象徵「彩墨」將跨出封閉的自我局限,走向世界藝壇,融入繪畫技巧表現 的大海裡。所以尋求技巧的突破和形式的蛻變繪畫, 變成新一代彩墨畫家被賦予的神聖任務。依據上述的 理念,我們在台中所辦的第一屆國際彩墨畫展中,可以看到許多令人驚喜的成果,同時也可以看出其力求變化和未來發展的方向。

現代彩墨力求媒材的突破   
  就技巧而言,第一、在於媒材的實驗:彩墨不能 再被束縛在紙絹上的表現,而應更廣泛對各種媒材, 如木材、金屬、皮革、布料上的表現可能,或者拓印、或者拼貼等方式,做各種新的探索,而在顏料的應用也需要秉持此種實驗精神, 在各種媒材上尋求新的 可能,才能有突破性的開創。   
  第二、在於形式的更新:中國傳統繪畫一向以寫 實傾向為主流,但是大多維持在半具象與半抽象之間 ,畫論中所謂:「畫當在似與不似之間」,中國畫並非完全極度的寫實,這使得中國繪畫發展受到相當大 的箝制,此次國際彩墨畫展中,我們看到了此一束縛 已被掙脫,抽象與寫實,半具象與半抽象並呈。而在構圖上,也打破了往日的格式限制,而有新的形式, 如菱形、分割式構圖的各種嘗試。   
  第三、色彩的積極呈現:往日以文人畫淺淡為尚 的主流風尚,如今被各種飽滿耀眼的色彩所取代,畫 家們不再以豔麗的色彩為俗氣的象徵,相反地,色彩的應用是一種心境的呈現,更是一種畫面力量的傳達 。藉著色彩的擴張,筆墨技巧的傳統觀念亦在逐漸地 受到修正,筆墨成為一種可以應用的技巧,而不是唯一品賞畫作的標準,代之而起的是更為自由的形式和 色彩(包括墨色)的表現。

題材更為擴展而更形多元化   
  就內涵而言,題材的更新與擴展,使得創作範圍更為廣大, 在內涵的表現上自然呈現多元化的發展。   
  第一、在於對自然界的關懷,以新的形式表現對山水, 對花鳥蟲魚等生命形態的體悟。   
  第二、在於體現對社會人群各種現象的觀察,如 對物質文明下高樓建築的視象表達以及社會群眾的各種社會行為的關心。使得藝術創作不再是孤芳自賞的 「士大夫」行為,而是深入民間,表現眾生群相,各種民間文化、社會現象、 宗教習俗都成為藝術表現的 重點。   
  第三、則在於對內心深層的探尋:過度物質化的 人群社會,使得在昏亂生活秩序下的人們,急欲尋求 精神的寧靜,在芸芸眾生企圖找尋自我生命或精神的 避風港之下,於是做為人群代言人的藝術創作,出現 了對內在心靈的追尋。心靈現象的不可捉摸,造成以 抽象畫風表達內在情感波動或者所謂的「心靈影象」 ,成為許多畫家共通特色之一。其次是在於宗教理念 (如禪道思想)的啟發之下,許多畫家的作品中深寓 宗教式的哲思,開啟了人們探索生命真正意義的新圖 騰。

「國際化」跨出世紀第一步   
  技巧與內涵的多元化,是對於傳統藝術過於封閉 自守的反動,藝術的發展亦逃脫不了「物極必反」的自然法則,多元化的現象,代表舊文化的崩解衰頹, 而新文化主流尚未成形的過渡階段,許多藝術創作可 以有很大的發展空間,象徵著百家爭鳴時代的到來, 而其所呈現出來的紛雜亂象,是可以理解的必經過程 。重點在於我們好不容易掙脫了束縛,就必須大力鼓 勵多元化的創作,讓各種技巧與思維互相激盪,可以 為下一世紀東方文化的開展,儲備更大的活力。   
  同時我們並不能否認,在西方繪畫影響之下的「 彩墨」,不論在形式或技巧上,都產生了極大的變化 ,隨著國際資訊的交流,我們不能再無視於中國彩墨在日本、韓國以及海外華人世界的繁榮景象,「彩墨 畫」像西方「油畫」一樣成為一種國際的畫種或是一 種媒材已是一項值得推展的趨勢,但是不可偏廢者, 在於意識型態上,必須調整為對於本身民族傳統文化 做出肯定與新的詮釋,否則將會為臺灣文化帶來失根 的危機,同時也喪失了「彩墨國際化」的真正意義。 (原載1997.1.1.漢家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