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第二屆國際彩墨畫展」作品　檢視彩墨的言與行／郭少宗   　　堪稱為國內藝壇今年一大盛事的「第二屆國際彩 墨畫展」，已於八月上旬在台中市隆重展開。主辦單 位的「國際彩墨畫家聯盟」(FITMA) 成員來自十六個 國家地區，所展出的作品高達四十三人八十餘件，洋 洋灑灑的陣容和琳琅滿目的傑作，值得「彩墨」這一顆藝術原子彈，在炎熱的夏季中給台中市（甚且及於 全台）帶來一場威猛的震撼，一場革命性的藝術大洗 禮。 　　 　　再從主辦單位所精心策劃的演講、座談、拜會、 現場創作、出版畫輯…等活動來看，「國際彩墨」已 成為本地藝壇的強勢流派，FITMA 也成為台灣藝界的生力軍，甚至於可說是國際藝術大舞台的一匹黑馬， 一股前景未可限量的洪流，淘淘然奔向藝術的汪洋。 　　當一切堂皇風光的場景過去之后，應是評論家仔 細研析，創作者虛心檢討，歷史學家縱橫觀看，做出一番透徹地、深入地、剴切地討論的時刻。原本花開 蕊綻就是為了一顆可以延續生命的果實，不論果實的 酸甜苦澀，它的終極目標還在充滿生機的種籽之中。國際彩墨畫展雖未落幕，它還有澳洲、澳門、阿根廷 的後續長路，如今平心靜氣地討論作品與檢視成果， 正是時機。 　　 　　根據FITMA所揭櫫的中心思想與主張,我們可以看 到一幅鮮明的藍圖，一張指引明路的藏寶圖，於是按 圖索「驥」，依據其條例主張，讓我們去印證某些或 偏或倚，亦正亦斜，某些曖味朦朧的理念，如何在彩筆揮灑中去實踐，如何在各充滿性靈的智慧中去摸索 、開拓，如何去匯聚成一條大道和一條大河。 甲、從東方美學思惟出發 　　 　　舉凡東方文化體系中，所演化而成的生活美學各自有其完整或片斷的成就，其中不僅是中華文化圈、印度文化圈，亦包含了中東古文明、東南亞農耕文化、大洋洲熱帶島嶼文化……等各種不同面貌，各有其思考模式，也有其藝術語彙。由創作者基於自身血緣和地緣的文化命脈，而發展出獨特的風格，這才是邁 向國際化的第一步。 　　 　　韓國籍的車大榮展出「夢」系列作品，他以暗紅 、灰藍色烘托出圓盤式的簡單構圖，圖中一梱金枝翠 葉，顯示出有如太極圖般的圓融自在，有朝鮮民族安祥中兼具冷洌的美感；人在美國的鄭月妹以她特有的 詩般韻律，織就成妙縵的、輕盈的「密行」作品，有如悠緩的傳統中國樂器一般，奏出典雅的樂章，使人 發思古幽情，且一窺中國美學的深遠堂奧。台灣的呂坤和更有類似且深邃的情感，濃烈的民族特色透過細 微的甲骨文線條，透過蒼茫的書法般線條，勾勒出一 幅幅不折不扣的東方情懷。人文層面的移情和連想，在在宣示作者的美學修養以及藝術品的趨附的走向─ ─那是東方的人文，東方的情操。 乙、尊重各民族特質 　　 　　民族色彩一直是西方藝術強勢發展所形成的「國 際樣式」所鄙夷的，但是它卻是藝術深入人心，持之 以恆，並成為時代代言人的重要因素。因此，尊重各民族色彩，發揮各民族特質，已經成為凝聚力量，引 領共識的必然要素。彩墨藝術未來要伸張成大樹，蔚聚成洪流，靠的是成員的不同的血脈、迴異的文化、 獨特的表現；納百川細流才能獨領百代之風騷，更何 況當今的民生風氣，尊重多元文化的潮流呢？FITMA不落人後地揭示此一原則，並努力實踐此一理想。 　　 　　試舉下例：薩爾瓦多籍的馬克羅作品「葉子需要 我們」，具有關懷生態的共同理念，也有簡潔明快的色彩，直接犀利的描繪，十足呈現中美洲熱情的民風 ，旅美華裔畫家郭漢深的濃厚密宗色彩，其準確的構 圖方式和人物線條，散發出西藏文化的精髓本質，嚴謹內斂，虔誠篤敬，在眾多的作品環伺之下，「金剛 薩埵」正如其題一般，發射出異樣的智慧光芒，映照 東方藝術殿堂的最深奧處。 　　 　　韓國畫家李炅洙的黑底紋樣，在紅藍黃綠的標準 韓國顏色之餘，尚用金色麻布舖陳，以黑墨線條勾勒出古代墓室似的幽冥氣氛，淡雅與神祕，共織成韓民 族的古今特色。馬來西亞籍畫家謝忝宋的二幅樹石圖 ，老練流暢的書法線條，訴說中國文人的悠雅情懷，雖然揉合了西洋藝術的單刀直入特性，但是畫面中洋 溢的中國文人畫傳統氣質，讓有識者低迴不已。民族 特質並不是空談大言，隨筆即得，它在作者的潛移默 化之中，化成彩骨墨肉，化成藝術中的魂魄，讓藝術 的生命得以發光發熱。 丙、跨越東西方繪畫媒材限制，將任何顏彩與墨色、 任何紙質與畫布有機地自由使用 　　面對瞬息萬變的二十一世紀，藝術創作早已不是 支筆禿墨便能表達於萬一，於是開放各種材質，各種技法，是邁向國際，挑戰西方的基本原則。我們看加 拿大的劉金芝以自由渲染並加工筆細繪方式來觀察自 然；韓國的全來植以壓克力顏料或輕或重地塗繪於畫布上；台灣的王素峰也以素樸的色彩，簡潔地點在白 色畫布上：澳洲的柯繼雄更以重重疊疊的厚肌理多裱 貼方式，呈現斑駁曖昧的意象；日本的櫻庭春來將抽象畫撕裂分割，造成強烈的視覺效果……種種突破藝術團體局限，包容媒材的可能性的作法,不啻是FITMA不劃地自限，不閉關自守的最佳說明。 丁、包含任何形式與技法的使用 　　 　　眾多觀眾所產生的誤解，來自「彩墨」的望文主義，或者是字面淺釋的想當然耳。其實「彩」是一種西方浪漫、奔放的象徵，「墨」是一種東方沉穩、內歛的象徵，是以，彩墨是兼具東西方藝術特長的新形 式，絕對不單指媒體上的範圍，而是標榜精神上的幅度。因此，美術史上的任何流派形式，實驗室中的任何創新技法，都可能在彩墨中找到蛛絲馬跡。 　　 　　第二屆才加入的美國藉艾德華•波普教授，就以 電腦作畫，用宣紙列印的創新形式，讓眾人刮目相看 ，他的有如中國式窗花剪紙，或者刺繡織綿的作品，乍看眼花撩亂，細看卻包容森羅萬物的「自然」傑作 ，確實可為彩墨畫的新定義、新註解找到最佳印證。再如日本的木島彰以單純的演色方法，平塗、重疊、 刮除、不斷耐心的繪製，終究形成有如日本雅樂、能劇之素淨的畫面，這又和新加坡籍的鍾志邦作品「秋 映」單純平舖的色塊，有不謀而和之處。 　　 　　日本的白井嘉尚以版畫列印方式，營造一種特殊 的氛圍，這是全聯展中僅見的一種畫風，而旅居美國 林嘉依以新表現主義風格，狂塗暴烈的黑紅兩色，宣洩激情的方式和全聯展中安祥的東方情調又是大異數 。這二位不落俗套的特殊行徑，正可說明任何形式兼容並蓄的泱泱大度，彩墨新藝術就是不自我設限的大 家風範。 戊、尊重任何實驗性和獨創性的表現 　　 　　講求創新、獨特雖然不是現今才有的藝術口號， 但是在偌大的藝術團體中，鼓勵實驗性的開展，強調 前衛性的發揚，是龐大組織中要有活力、有新意的不二法門。雖然平均年齡不小，個人成就不低，每人風格成熟，但是FITMA四十幾位大將中，亦不乏開創性 的新血，足可為畫會的新面貌打先鋒。 　　 　　先看韓國籍的高蓮貞，她以精心拓印、渲染、塗繪的抽象畫面，舖就一種視覺的網路，再以圓形來規範出架構，最後再以切割裱貼的方法，或直或橫，或方或圓，交織出一幅幅秩序井然的「窗外風景」，好比透過韓式窗櫺所望見的春山秋野一般，是抒情抽象畫與硬邊抽象畫的結合，也是實象風景與心靈意象的結合，這種創新意圖，獨步群倫，值得嘉許。再看旅居法國的巫志誠近作「絕種」，在速度感的狂掃之下，人們的五官被游湡氣流所解構，人類的存在被物化激情所吞噬，等同電波掃瞄的線條，直將人性剝除分離，逼使觀者正視省思，並反芻藝術的真諦。同樣的實驗精神，也在桂林的楊曉村作品中出現，他把對象打碎，把形體解剖，更用瑣碎的線條、破損的色塊、模糊的筆調、閃爍的光線來刻劃心中的意象，他有先 破後立的勇氣，也有披荊斬棘的精神，足為彩墨同人的表率。 己、建立東方特有新畫種 　　 　　此一理念並非一蹴可及的口頭禪，也不是雲中望 月不可能及的虛幻理想，先撇開習慣性的創作，再認 清自己的特性異質，才有另闢蹊徑的可能性。在眾多畫家之中，旅居香港的李君毅憑其內向性的耐心和深 刻的人文觀察，其面目獨特的山水系列，有西方的格律，也有東方的浪漫；有自然的觀照，也有個人的想 象；有嚴謹的技法，也有抒情的詩意，其理論難以東方美學概括，其風格亦無任何畫派能規範，其媒體的 特異性，真可以東方新畫種來稱呼。李君毅的路子也 許孤獨踣躓難行，但是假以時日，旁徵博引，李君毅很可能走出自己的一片天空。 庚、實現彩墨國際化的理想 　　 　　擴大會員的國籍，推廣聯展的地區，舉辦跨國的 研討會，並且跨出會外舉辦彩墨國際雙年展，這都是 國際化的重要步驟。FITMA 計劃再吸收奧地利、德國、荷蘭、美國籍的會員，破除樊籠，增加新血，密集 活動，不斷展覽，這是國際化的第一步，也是自我充 實、自我期許的目標。 　　 　　經由作品的檢視， FITMA的主張已逐漸地落實在 創作上，中心思想也散佈在眾人創作思惟中。那麼， 穩健的步伐之前，誰不贊同其前程可為，遠景光大呢 ？ (原載1997.藝術秀雜誌第1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