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墨藝術的玄學隨想/郭少宗
    攤開色彩學的第一章,總要說明色光包含了各種 顏色,如果透過稜鏡的分解,自然光中充斥著萬千種 無數的色彩,構成了宇宙中的豐富視覺效果。白光,可謂眾光之母。換個角度,各種色彩的重疊,只會降 低彩度,減少明度,如果刻意打翻所有的顏料管,包 准會得到一種渾沌,玄祕的色彩,那就是──黑色。它吞噬了各種顏色,如同宇宙中的黑洞般,將之化成巨大的、堅硬的、無際的、怖懼的力量,它可謂眾色 之母,眾光之死。   
  一旦我們將眼臉閉闔起來,所有的顏色俱亡,全 部的光彩消失,而歸結為一種最恆常的色相,我稱之 為黑色。   
  於是偌大的藝術領域中,不言而諭,彩積而成黑 ,黑中蘊含彩,那麼各種各樣的美學形式,必不偏離眾彩的交輝,也必趨向於黑色的統御。今天,我們所 謂的「彩墨藝術」當然包含了眾彩之彩,眾黑之墨, 兩者互補之餘,「彩墨」亦含蓋了形形色色的美感表 現,拓展了古往今來的美術風格,更囊括了後現代、 新古典的美學語彙。   
  讓我們再掀開老子道德經開章明義的第一章:「 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 妙,常有欲以觀其徹。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意指:天地開始時,並 無任何物體或形象,「無」就是一種本質,一種宇宙 的本源,而當「無」產生創造的作用時,萬物即隨之而生,產生「有」,這種本質和作用同出一源,唯名 不同,更可稱為玄妙,非常的幽微奧妙──引申之, 墨略同於無,彩似同於有,一則可觀其妙,一則以觀 其徹。因此,墨與彩相交合,正如宇宙萬有之誕生,陰陽調和,星體運行,萬物消長,人文開化,那麼墨 與彩共同發揮極致時,各種可能性的藝術形式隨之展開,不分地域和古今的美術作品推陳出新,蔚成最豐 富的當代的藝術項目,共構成未來美術發展的大本營 。更何況「玄之又玄,眾妙之門」、「玄」不正是「 黑色」的別稱嗎?   
  藝術的表達,採了材質與形式之外,當然更要以 思想內涵為要務,不然競相追逐彩色多寡,形式取巧 ,終究不是藝術的真諦,充其量只是粉飾外表,添加增華,並不會在人類文化史上佔據任何重要的座標。 因此,彩墨藝術最重視的個人創意而形塑成獨得風格 ,思想內涵而外露成一家之言,如若捨棄內涵之經營,甚至觀念之組構,那麼,多一個新名稱,多一種新 玩法,徒為藝事煩擾,並無多大的意義。   
  經過三年三展的試煉,彩墨藝術堅持的「東方美 學思想」的取向,已獲得更大的迴響。而不論東西方文化體系的差異,不計新舊派學說的歧異,只要是精 神趨向於東方的哲理,意念認同於東方的美學,表現 接近於東方的玄祕,那麼,我們一概統稱為「彩墨藝 術」的一支。   
  換言之:「彩」之做為作品的功能和形式的話, 「墨」便是它的主旨內涵;「彩」可視為西化的多樣化形式的話,「墨」就可當做東方性的精神層面。概 言之:彩是盡情表現的物質(包括材質、技法、效果 、形式)的話,墨是內省式的思想:有「墨分五色」 的層次感,也有「工筆寫意」的表現法,更有「渲染潑墨」的個性化,更有「絢爛平淡」的價值觀……太 多的有別於西方美術的二元化趨向,全都是彩墨藝術所標榜的「東方精神」。   
  至於「彩•墨」這兩極化的複合名詞,也有它巧 妙之處,就字面上的多彩多姿與墨守成規來看似有衝 突矛盾的地方,再從繽紛繁複與惜墨如金來看,似乎是截然不同的二種表現。其實,在藝術的最根源點, 二者是相通的,在精神層次的最終極處,二者也並不 相悖。我們且再讀道德經第四十一章所云:「大方無 隅,大器晚成,大音希聲,大象無形,道隱無名。大 唯道,善貸且成。」果真藝術的真諦已到達「無色無 形」的境界,那麼是否可以此類推「眾彩無色」、「 大墨無黑」、「萬彩歸黑」、「全彩皆墨」,一旦作 品與玄學產生關聯時,沒有色彩的色彩,沒有形式的形式,沒有方法的方法,彩墨藝術即將進入一種形而 上的超意識的範疇,難以言宣,無需空論了。   
  也許藝術之為物,與哲學思辨相評比時,它就更 近乎「道」了,老子描述「道」是: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謂恍惚。當「藝」和「道」相遇,藝可以是很抽象的,當 「彩」和「墨」相遇,就可以是一切, 一切的可能,一切的不可思議。且讓各種創意的靈思 在可能以及不可能的火花之中誕生吧!